想起父亲,我的眼泪就会不听话地流下来。泪眼朦胧中,又会想起父亲那黑瘦的面孔,想起小时候自己睡觉不老实掉在地上,摔疼想哭时,那个迅速把我抱在怀里的宽大的胸膛;想起每个下雨天骑自行车上学前,父亲那“小心点,路滑,遇到有车时就躲一躲,别把衣服溅上水”的亲切叮咛;想起开始上班,自己什么也不会被领导批评、同事嘲笑时,是父亲在家里一次次地让我练课,还有“没事的,我丫头一定行”的温情鼓励;想起要结婚时,自己心里忐忑,爸爸拍着我肩膀说:“姑娘你年纪小,去了人家,一定好好过,遇事多站在对方角度想一想,要孝顺,要善良。不过也别受气,不行就回来,这是你永远的家……”
幼小的年纪,我亲眼见到父亲和母亲是怎样尽心奉养长辈,怎样精心伺候瘫痪三年的奶奶:那时家里不富裕,大米白面少,所以每顿饭都是给爷爷奶奶吃细粮。爷爷生活舒心,活到 80 岁安然逝去,父亲仍觉悲伤难抑,守灵痛哭。几年后奶奶瘫痪,都是父母住在奶奶屋里,贴身照顾,不分黑夜白天,我知道那几年父母没睡过一个整宿觉,可父亲始终对奶奶和颜悦色,从没有过一点埋怨,一点也不耐烦。天气好就抱奶奶到外面晒太阳、陪伴说话。每天都要给奶奶做她爱吃的饭菜。衣服被褥都是两三天一换洗,大小便都是抱到父亲特制的“马桶”上,不让沾到身上。所以,奶奶瘫痪几年,即使是冬天屋子里空气不流通,也闻不到一点异味,夏天,奶奶身上也不会有一点痱子和褥疮。
父亲年轻时也做过教师,他总说:“教学是最幸福也最认真,一点都马虎不得的事。就和种庄稼是一样的,种庄稼需要精心伺弄,播种、施肥、浇水,一样少不得,偷了懒的庄稼人,种出来的苗看着和别人的苗一样,最后收的粮食可不一样多。教学生也是一样,每个学生都需要老师精心教育,抓住一点一滴的教育时机。要知道,你班里的任何一个学生,都是一个家庭百分之百的希望啊。所以,你对工作必须全心全意,对学生必须尽心尽力。”
父亲患肝癌晚期的那段日子,正好有教学能手比赛,当时自己哪有什么心情去参赛。父亲知道了,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去参赛,还说:“生老病死都是人生的必经之路,你不能因为这个影响了工作。以后,也要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清楚楚,不要把工作的情绪带到家里,更不要让生活的情绪影响工作。你的工作和别人不一样,教育孩子像伺候庄稼,一天糊弄不得,每一天,每一件小事,那都是关系孩子一生的大事。你要是能评上教学能手,才说明你能在教育行业立住足,以后也不会误人子弟,我也就放心了。”
我知道,父亲对我的工作一直放心不下,因为我参加工作时年龄小,学历低,这几年来一直不是很顺利。为了父亲,我决定参加教学能手比赛。白天工作,早晚回家照顾父亲,剩下的时间就只有等孩子睡着的午夜复习备赛。可那段日子却是我最努力、最认真的日子,为了让父亲放心。我练习把小学语文所有的课文一课课地进行设计,试讲,反思,再设计。在父亲去世那天,我终于在中心校连续三次的评比中脱颖而出,那天晚上,父亲等我到八九点钟,才得知消息,笑着闭上了眼睛。等到正式参加旗级教学比赛,抽到讲课那天,正是父亲烧五七,丈夫说:“不用回来,有我呢!你把教学能手给爸爸拿回来就行!”我只说了声好,挂了电话,却走到厕所里,忍不住大声哭出来,哭完后,擦干眼泪,去赛课。我知道,这是父亲希望的,我知道,拿到这教学能手的称号,最能让父亲放心也是给父亲最好的祭奠。
后来,我向父亲希望的那样,无论什么时候,都全心全意对待工作,尽心尽力的教育每一个学生,从不敢有一点马虎。渐渐地我的工作得到了领导们的肯定和家长们的认可,看到孩子们成人成才,我真的感受到了做教师的幸福。我像父亲一样,努力地生活,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爱家人,敬长辈。后来的后来,儿子渐渐长大,每次吃好吃的总要让他的奶奶先吃,做什么决定事先总和我们商量,遇到任何事总爱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。他开朗阳光,热情地对待身边人,大大咧咧,没和朋友计较过得失,他开开心地长大了。
父亲辛劳奔波一生,家中没有存款,没有贵重物品,但他留给我们孝顺和尽职尽责的家风,却是我们享之不尽,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。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