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莫负尊前今夜月,长吟桂影一伸眉。”明洪武七年(1374年)的中秋节,画家倪瓒写下了生前最后一首诗,他回顾自己的一生,借清朗的明月表达此心无愧的淡然心境。这年年底,他卒于江阴,后改葬于无锡芙蓉山下。
品读他的《中秋脾疾不饮有感》,一个清高孤傲的画家浮现在眼前。倪瓒(1301年—1374年),号云林子,后世多以其号相称,江苏无锡人,元末明初画家、诗人。在中国艺术史上,倪瓒与王蒙、吴镇、黄公望并称为“元四家”,其山水画成就很高。
少年时期的倪瓒由同父异母的长兄倪昭奎养育,倪昭奎曾在浙西肃政廉访使徐琰的府上当幕僚,且是道教界的上层人物,为倪瓒的生活提供了不错的物质条件。生长在富贵之家,倪瓒没有染上纨绔子弟习气,而是洁身自好,注重提升自己的修养。倪瓒爱好诗书笔墨,他的家中有一座三层的藏书楼“清閟阁”,他每日在楼上精心研读典籍,潜心临摹名家画作,这为他后来在绘画上的成就打下了基础。
如果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他的书画,那必是“洁”字。清人王原祁在《雨窗漫笔》中写道:“画虽一艺,而气合书卷,道通心性。”有怎样的心性,便有怎样的绘画风格。倪瓒的绘画风格大概与他心中的“洁癖”有关。倪瓒志趣不凡、品行高洁、超脱世俗,以至于形成一种不近人群之态,又因不近人群,而不为常人所理解,自成超逸。
倪瓒高洁的心性是历代文人墨客都无法复制的。明代的沈周每每临摹倪瓒,他的老师赵同鲁一看到就大喊:“又过矣!又过矣!”沈周一直努力模仿倪瓒,无奈他天性厚重,一笔下去便画重了、多了,但归根到底,还是心性上的差异。
对于倪瓒而言,对于人格之“洁”的坚守,远超其在艺术上对“洁”的追求,他从不逢迎显贵,从不沾染俗气,人们称他为“高士”。
元朝末年,各路豪强竞起,张士诚攻占平江(现江苏苏州)称王后,仰慕倪瓒高洁的品德,特意派人携重金礼聘他入仕辅政,被他严词拒绝。一些权豪之家求他作画,要求往往庸俗不堪,如张士诚之弟张士信派人“持绢缣,贿以币,求其画”,倪瓒裂绢退钱,怒道:“予生不为王门画师!”张士信得知后非常恼火,对此耿耿于怀。一日泛舟太湖,倪瓒遇到张士信,被他痛打了一顿,倪瓒却始终不吭一声,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。事后有人问他,他答道:“一出声便俗!”
倪瓒秉性爽直侠义,喜助贫困,亲族故旧中得其赈济恩惠者甚多。元末明初,社会动荡不安,民生凋敝,地方官吏横征暴敛,倪瓒不得不变卖田产来交官租,然而还是不够,他竟因此而被捕入狱,受尽屈辱。这期间他创作的《述怀》一诗写道:“白眼视俗物,清言屈时英。富贵乌足道,所思垂令名。”表达了对社会现状的不满,在此艰难时世中,他所思的仍然是要留下自己尚洁的好名声。
出狱之后,他决定弃家逃匿于山林之中,为此将家产全部变卖,买了一条船。船将要开时,恰好老朋友张伯雨来访,看到他穷困潦倒,倪瓒以钱相赠。
据史料记载,明初,明太祖朱元璋召倪瓒进京供职,他坚辞不赴,作《题彦真屋》诗云:“轻舟短棹向何处,只傍清水不染尘”,以此表明自己不被功名物欲所惑的决心。
“每叹世人辄学云林,不知引镜自窥,何以为貌!”清康熙年间以史才著称的倪灿如此评价倪瓒。伴着月光翻看倪瓒的书画,简淡平远、清净至极的意境如清风一般扑面而来,古人的话有道理,明月与清风最是相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