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救治之术,条列以闻
2020-03-18 09:28:00  来源:检察日报  作者:张艺萍 沈玮玮

  

  1911年,哈尔滨停业的客栈、学校等用来当作防疫的办公室、消毒室和病房

  

  1911年3月18日,英国《伦敦新闻》报道伍连德在哈尔滨防治鼠疫

  华夏文明的勇敢和智慧完全可以在历代抗疫的实践中不断得到验证。经历如此频繁的疫灾,古人较早就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抗疫制度体系。囿于时代认知,先人并没有形成关于疫灾的系统知识,但却丝毫不影响其建立成熟完备的抗疫制度体系。

  及时获悉疫情并迅速确诊是抗疫的前提。睡虎地秦简《封诊式》载:“某里典甲诣里人士五(伍)丙,告曰:‘疑(疠),来诣。’……令医丁诊之……”这不仅意味着秦代已经建立了疠疫确诊标准,而且要求基层及时上报。到了宋代疫情上报制度已十分完善,皇祐四年(1052年)正月宋仁宗下诏:“比诸路饥疫相仍,朕念徭赋科调之烦,百姓未获休息,庐巷疾苦,或不得闻,转运、提点刑狱亲民之官,其思所以救治之术,条列以闻。”然而地方上报极少,仅三天后仁宗再次发布上谕:“比日上封言政事得失者少,岂非言路壅塞所致乎?其下閤门、通进银台司、登闻理检院、进奏院,自今州县奏请及臣僚表疏,毋得辄有阻留。”

  隔离是最直接有效的抗疫方法。秦代已将隔离纳入刑罚执行的考虑,睡虎地秦简《法律问答》对尚未定罪但可能判处重罪的疑犯感染麻风病(疠),或送往“疠所”隔离执行,或定杀之:“甲有完城旦罪,未断,今甲疠,问甲可以论?当(迁)疠所处之;或曰当(迁)疠所定杀。”对于轻罪犯则隔离行刑:“城旦、鬼薪疠,可论?当(迁)疠所。”

  秦汉之际还出现一种通过唾液传播的皮肤传染病“毒言”,《封诊式》亦载:知道别人患有疫病,皆不与之进行接触;明知已患者需主动隔离。这表明秦代基层自觉隔离防控之策相当明确。

  主动居家隔离是古今不变的良方,即便有碍日常政务运转。《晋书王彪之传》称东晋“永和末,多疾疫。旧制,朝臣家有时疾,染易三人以上者,身虽无病,百日不得入宫。至是,百官多列家疾,不入。彪之又言:‘疾疫之年,家无不染。若以之不复入宫,则直侍顿阙,王者宫省空矣。’朝廷从之。”对关乎政务运转的直侍则可作例外处理,这是不得已的铤而走险。宋代甚至要求官员严格按照时令来上任。如景德四年(1007年)四月,宋真宗曾下诏“岭南官除赴以时,以避炎瘴”。军队自唐五代开始配有军医,南宋军队常备防疫药品,然军中抗疫很难采隔离之法,故多直接残忍杀死。

  自汉代起,官方就派遣医官巡诊疫区,为患者免费施药甚至由皇帝颁行药方。例如南宋都城临安于绍兴十六年(1146年)夏和二十六年(1156年)夏两次发生疫情,十六年夏“分遣医官循行临安疗病者,于秋乃止”。二十六年夏“高宗出柴胡制药,活者甚众”。同时,官府一般掩埋或火葬疫死者尸体。朝廷免费给死者赐棺器盛殓,集中掩埋。从北宋末年开始,普遍设立漏泽园掩埋无主尸体,被历代效仿。为了减轻财政负担,宋代还以度牒为奖励招募僧人志愿者掩埋尸体。

  北宋庆历八年(1048年)爆发疫灾,名臣富弼认为此前“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,为粥食之,蒸为疾疫,及相蹈藉,或待哺数日,不得粥而仆,名为救之,而实杀之”。集中隔离之法反而造成了疫情的二次传播,并且调配不济,名为救人,实为害人。于是,他大胆变革:“弼劝所部民出粟,益以官廪,得公私庐舍十余万区,散处其人,以便薪水。官吏自前资、待缺、寄居者,皆赋以禄,使即民所聚,选老弱病瘠者廪之,仍书其劳,约他日为奏请受赏。率五日,辄遣人持酒肉饭糗慰藉,出于至诚,人人为尽力。山林陂泽之利可资以生者,听流民擅取。死者为大冢葬之。”富弼除了号召官民并举,出粮救灾外,还征集住所达十万余分开隔离灾民。同时,以报酬和请功相报动员退休和候任官员,并好生犒劳。最后开放国有“山林陂泽之利”使民自救,并及时安葬尸体,此后“天下传以为式”。

  明末清初已采用人痘接种术预防天花,康熙还曾下令强制接种:“今边外四十九旗及喀尔喀诸藩,俱命种痘,凡所种皆得善愈。”同时特设“查痘章京”一职督办。到18世纪,清代建立了严格的边境检疫制度:“凡有海艘回国,及各国船到本国,必先遣人查看有无出痘疮者,若有则不许入口,须待痘疮平愈,方得进港内。”

  西医的科学抗疫方法在清末开始成为决战疫灾的法宝。1910年12月黑死病爆发,伍连德博士亲赴疫区解剖死尸追踪病源,大胆判断为新型肺鼠疫,果断采取建立隔离医院、控制疫区交通、加强铁路检疫、火化鼠疫患者尸体等举措,仅用4个月便成功阻击了波及五省共造成6万余人死亡的大疫。

  古代中国疫灾防控除了强调个人卫生,整治生活环境(尤其是水源净化)之外,最主要的举措则有上报确诊、隔离治疗、尸体处理的基本方式以及减免赋税、祭祀祈福等辅助手段,涉及政务运转、军队作战和刑罚执行各层面。既有技术手段,又有道德反馈,王公贵胄和平民百姓一体遵循,形成了较为完备的抗疫制度体系,故而沿用千年。

  古代抗疫制度的变革发生在疫灾频繁爆发之际,除了以医学知识的精进为前提外,还有赖于虚心总结和果敢革新的抗疫主导者,如康熙、富弼和伍连德,他们分别代表了传统的君臣和现代的士人,都是在深刻总结传统抗疫举措利弊得失、及时利用中医防疫经验和严格遵循科学防控之道的前提下,立足于传统的政治官僚体系和农业社会群体,不断激发传统抗疫制度体系的潜能。

  编辑:魏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