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粮缘
2020-11-25 15:06:00  来源:法治日报

  

  听父亲讲,我抓周时,对离自己较近的笔、钱币、算盘等物品,一概不感兴趣,而是爬向较远的一把小麦,两只小手抓满小麦,哈哈笑着,兴奋地两眼放光。

  母亲叹口气说,这孩子将来恐怕没什么出息了,还得和我们一样,土里刨食一辈子。父亲却笑着说,这孩子和粮食有缘,一辈子不挨饿,挺好!自从抓周以后,每年收了新粮,父亲总会抱着我在新粮堆里睡一觉。父亲说,这叫沾沾粮气,一辈子和粮食亲近。

  刚学会说话不久,父亲便教我背二十四节气歌和一些农谚,我背不过。父亲说,要想当个好农民必须熟悉节气,对节气的感知能力,要精准到每一片云、每一阵风,甚至每一丝细小的声息。听了父亲的话,我默默地把二十四节气和农谚刻在了心里。如今50余年过去,“立春一日,百草回芽”“惊蛰一犁土,春分地气通”“处暑不肥田,白露要怨天”“谷雨打苞,立夏龇牙,小满半截仁,芒种见麦茬”等等农谚,我张嘴就来。

  十一二岁的时候,父亲在犁地、耙地时,总是让我牵着家中的老黄牛。刚开始的时候,老黄牛欺我小,我向前拽,它向后拖,我让它停,它向前跑,气得我甩起鞭子一顿乱抽,老黄牛憋屈、发狂,用蛮力扯散木犁,挣脱索子,负痛而去。父亲告诉我,劳作时,人和牛有互通的语言,如“驾”是走、“嘚”是行、“稍”是退、“吁”是停、“抬”是抬腿、“咿”是左转,“喔”是右转,牲口通人性,你要学会用语言指挥,而不是鞭子。我慢慢地学会了这些指令,老黄牛被我训得规规矩矩,犁出的地,犁沟笔直,耙过的地,平整、暄腾。我光着脚丫子,踩在上面,浑身舒坦。

  不到18岁,在父亲的指导下,我利用寒暑假及课余时间,学会了春种、夏锄、秋收、冬藏,用父亲的话说,我也算“半拉子”农民了。

  18岁,我考上了大学。临上大学前,我每天走进庄稼地,一遍遍地抚摸庄稼。我对庄稼说,我的兄弟我的亲人,春天里我一粒粒地送你们走出家门,你们经历了阳光、雨水、露珠、风和虫鸣的洗礼,变成了庄稼。秋天来了,你们成熟了,也变老了,你们就要抛弃身外物,换个身份,被亲切地唤作粮食了,我却不能接你们回家了。

  上大学的前夜,我不顾母亲的劝阻,把家中的粮食平铺在炕上,我要以最亲近的方式和我的兄弟、亲人告别。躺在粮食上,我反复思考:粮食——米好称为粮,人好方能食之。粮始终以最朴素、最诚挚的方式,终止了自己的生命,供养着我们。苍天之下,黄土之上,粮是我们生命的火种,我们对粮涌起的恩情应该是永远的。人在一日三餐的食用中,要对粮心存敬畏,颗颗粒粒不能亵渎,方可称为一个朴素的好人。

  现在,我不事稼穑已经几十年了,但我的粮食情节一直没有变,每当做饭时,我抓起一把米、舀起一勺面都会说,我的兄弟、亲人,我们又见面了。吃饭时,我给我的家人盛上适量的食物,说一句:碗净万福来。

  编辑:丁鑫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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