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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雨之夜的红泥小火炉
2020-09-27 15:29:00  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报

  我们中国人评论伟大人物,讲究“知人论世”。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而言,美国传记作家约瑟夫·弗兰克的《陀思妥耶夫斯基》就显得尤为珍贵。

  24章附之以病历附录,中文版仅第一卷就有494页,却不显冗长繁芜,究其原因实乃抓住要害:空间。虽然第一卷中因为时间顺序的原因,尚不能展示陀氏主要的文学贡献,但对于陀氏成长路径上的三重空间,却给予读者一个大致清晰的轮廓。

  微观空间是家庭。父爱如夏日般炽热,母爱如春风般和煦,兄长对陀氏的支持也是真诚和尽力的。母亲给予陀氏的仁爱之心,父亲呕心沥血给予陀氏严格又丰富的家庭教育、在圣彼得堡接受顶级高等教育的机会,甚至为了陀氏融入顶尖高校生活而在与农奴的龃龉中丧命。父亲之死给陀氏带来巨大的内心创痛,在其创作转型阶段一部不为人瞩目的《涅托奇卡·涅托万诺娃》中通过忍辱负重、默默挚爱子女的母亲形象予以揭示。

  中观空间是职场,主要是普希金、果戈理之后,别林斯基为首的都市作家圈,以及两份重量级杂志《祖国纪事》《现代人》。《穷人》面世时的声名鹊起和洋洋得意,加之难以自弃的贵族底蕴,使之无缘长期入席别林斯基的文艺圈沙龙。在那个由屠格涅夫这样的大贵族子弟、别林斯基这样的寒门大学生……组成的形形色色的文学沙龙中举措失当,备受暗算和嘲讽而逐渐出局的陀氏,凭借自己在大学读书时练就的社交能力和精神耐力,坚持小说创作的艰辛探索。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笔下的涅瓦河幻境时,心里是否轻松念起了“走吧,走吧,我走吧……”

  宏观空间是以圣彼得堡为时代特征的19世纪初俄罗斯社会。一个人的成功,固然要靠个人奋斗,也要看历史潮流。陀氏赶上的这个潮流,正好是俄罗斯民族历史开放转型期。新的帝都——圣彼得堡,青年才俊如云,各路思潮汇集,产生两大空间景观:一个是众多年轻人租住的狭小阴暗的地下室、阁楼,一个是以彼得拉舍夫斯基小组为标志的星期五晚上的思想聚会。生存空间如此逼仄,思想空间如火如荼,如约瑟夫·弗兰克称之为“熔炉”也是不为过的。

  偏偏,陀氏来自没落贵族家庭,享受过丰厚的母爱和父爱,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和顶级高等教育,又在广袤的俄罗斯农村与农奴家庭的孩子们有欢乐的暑假。所以,在陀氏仁爱、进取而又渐次丰富的超微观内心空间中,密集承载了太多小人物的心声:公务员邮差鞭打车夫而车夫又鞭打马匹的快鞭之响,波尔宗科夫关于“俄罗斯亲娘”的期期艾艾、代表人民形象的退伍军人工作时的默不作声,还有戈利亚德金遇见自己双重人格幽灵之夜的风声、雨声。我们当然不能忽略陀氏创作低潮期一部当时好评度颇高的作品《白夜》,《白夜》中娜斯坚卡的天真活力宛如托翁《战争与和平》灵魂人物娜塔莎;而这部作品与陀氏好友、普列谢耶夫的《友好的建议》中“和梦也、新来也不做”的死寂悲情形成了鲜明比照。

  在生活中面对,在体悟中琢磨,在琢磨中表述,所幸陀氏都能安顿下来,从容自如。陀氏的经典作品不乏风雨之夜,然而在这样的夜晚,陀氏心中有一个柴木常续,烟火不绝的超威小火炉。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正是这种从容的心态,即便后来被流放西伯利亚那个酷寒的不毛之地,他依然能从那些不屈的灵魂中找到伟大的思想。(作者:蒋凡)

  编辑:丁鑫